吕彬（中科院生态环境研究中心研究员）
阚凯力（北京邮电大学信息产业发展研究所教授）
在刚刚结束的全国两会上，全国人大代表、小米集团董事长兼CEO雷军在提案中建议，国家制定电子废旧物循环利用中长期整体发展规划的同时，避免废旧手机等设备泄露个人信息，提升电子废旧物回收利用率；以及开展个人碳积分试点，推动全民参与等。
▲中国的二手手机存量累计超过20亿部 （图片来源：视觉中国）
提到电子废物循环利用，存量最高，与普通公众关系最密切的就是手机了。据工信部数据显示，我国三家基础电信企业的移动电话用户总数达16亿户。2020年中国总共产生约5.24亿台废旧手机。从2014年至今，中国的二手手机存量累计超过20亿部。
中国不仅是全球最大的手机生产国和消费国，也是世界上最大的废旧手机产出国。
废旧手机，魂归何处？高达5亿的报废量和超过20亿的存量，意味着能否在处理好用户隐私安全的同时，妥善处理好废旧手机，并将其合理纳入循环经济系统当中，已经成为推进碳中和战略过程当中必须直面的一大问题。
金子在左 污染在右
相比选购手机的犹豫，很多人在抛弃旧手机的时非常果断，根本不在意手机的去路，或者干脆选择“闲置”，成为了被遗弃的“电子垃圾”。
事实上，废旧手机全身都是宝，具有很高的回收价值，有必要进行回收处理；但同时，废旧手机也是环境污染的“大户”，所以必须进行回收处置。
“手机本质上是电子产品，化工产品，零件中含有铅、镉、汞等有害物质。”中科院生态环境研究中心研究员吕彬介绍说，旧手机如果简单废弃，会对环境造成损害。
“一块废旧手机电池能污染6万升水，其污染强度是普通干电池的100倍，铅、镉、汞等物质能渗透土壤，影响地下水的水质。”吕彬说。
曾有媒体报道过位于非洲加纳的全球最大电子垃圾场，每年有超过500万吨各类废弃电子产品，经过4万多周边农户的手工“肢解”后进行焚烧填埋，不仅释放了大量的毒气，就连地下水也被破坏殆尽。
▲位于非洲加纳的全球最大电子垃圾场，每年有超过500万吨各类废弃电子产品 （图片来源：视觉中国）
有害矿物质超标的同时，废旧手机的贵金属含量也不低，甚至高于同质量的金银矿石，深刻的诠释了什么叫“是金子总会发光”。
据了解，2015年以前的非智能手机，电子废物的含金量是同等质量矿石的60到100倍，从1吨废旧手机中可以提炼约400克黄金、2300克银、172克铜；相比较开采1吨金砂，只能提炼约5克黄金。
▲手机里的化学元素（图片来源：科普中国）
曾经被称作中国废旧电子电器之都的广东汕头贵屿镇，在2014年一年能提炼出的黄金不少于15吨，占我国黄金年产量的5%左右；延期到2021年举办的东京奥运会，5000枚奖牌就是由日本国民捐赠8万吨废旧电子产品提炼的金属打造，其中就包含500万部旧手机。
不过吕彬坦言：“过去老式诺基亚手机金属极很大，现在随着工业的提升，手机的制造成本其实被压缩了，节约的利润被用于芯片、屏幕上，所以现在手机当中贵金属含量，尤其是金的含量正在逐年下降，远远达不到提炼400克黄金的水平。”
贵金属含量虽然下降，但是锂电池的密度却越来越高。废旧手机的锂电池当中也含有锂、钴、镍元素，这些矿物元素不是鸡肋。
数据显示，2021年废旧锂电池中金属钴回收价值就高达9.96亿元；金属锂的回收价值较小，但也能达到3.17亿元左右。都能增加部分材料在国内的供给来源，具备不俗的经济性，回收价值同样很高。
旧机回收 从拆到卖
旧手机怎么回收？很多人脑海中都会浮现出路边举着牌子回收手机的小摊，或者是乡村集市上，“旧手机换不锈钢盆”的大喇叭呼喊。
但那些场景已经都成为过去式。随着时代的发展和生态环境认知的提升，手机回收产业逐渐完成了从“以拆为主”到“以卖为主”的转变，各大手机厂商也在不断完善以旧换新和回收服务。
一位从事手机回收行业多年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，二手手机一般有四个流通渠道：二次销售、出口外国、拆解零件和提炼金属。
二次销售的产品，经过质检和外观处理以后，会在相关互联网平台例如转转、爱回收、咸鱼进行二次销售，或者直接出售给零售批发商线下交易。一些次新机性价比很高，受到了市场的认可甚至追捧。
《2020二手3C消费年度报告》显示，目前我国3C数码类产品回收市场规模已经突破了千亿元，这个数字和北京市通州区一年的GDP总量相当。国内不少专做二手手机回收的平台如爱回收、转转等发展迅速，羽翼渐丰，甚至有企业已经出海上市，把生意做到了全世界范围。一些二手闲置物品交易平台如闲鱼上，也有不少个人用户相当活跃。
除了国内市场流通销售，也有相当一部分二手手机被出口到非洲、东南亚等发展中国家和地区。这些地区通讯基础设施普遍落后，对智能手机的要求也不高，例如非洲出货量最高的是1GB运存+8GB内存、2GB运存+16GB内存、3GB运存+32GB内存的智能手机，零售价位在500人民币以内就能满足需求。
▲非洲已经成为二手手机的最佳倾销地 （图片来源：视觉中国）
据说在疫情前的深圳华强北飞扬市场内，有大量来自非洲、印度、巴基斯坦、缅甸、伊朗等国的销售商寻觅二手手机，甚至有些国家的销售人员“拿货时几乎不看价格”，足见国内的二手手机吸引力十足，国外市场空间巨大。
有些废旧手机损坏严重，失去了维修价值，但手机当中的零件还有拆解的必要。他们会被拆解成主板、屏幕、电池、摄像头、内存等等。吕彬表示，这些零件往往被二次再利用，有的会送往手机装配厂组装成新手机，有的以零件的方式出售，例如手机的内存、芯片等。
被拆分零件后的二手机“尸体”，和一部分回收价值极低的老旧手机，会被用作提炼重金属。手机厂商通常会在手机主板上的各种接口处，覆盖几微米的黄金来提升导电性。但是手机主板结构比较复杂，甚至导致现在基本不存在全自动的主板拆解技术，所以一般做法是先手工拆解，再用湿法冶金来提取。
以爱回收提供的数据为例，收到的手机中有20%~30%会被环保降解，60%通过竞拍会通过竞拍流向线下回收商，15%~20%的手机则被用于再销售。
规范处理 迫在眉睫
联合国大学、国家电信联盟、国际固体废弃物协会发布的《全球电子垃圾监测报告2020》显示，现阶段我国每年电子废物处理量已经达到但8000万吨左右，规范回收率还不到20%，而欧洲已经达到了42.5%。
在手机这个分类上，回收率更是骤降到2%。2020年我国产生废旧手机数量约为5亿部，按照这个比例，只有1000万部手机进行了正规回收。剩下的4亿多部手机，或者被用户存放在家中闲置，或者进行了不环保、非合规的处置，造成了严重的资源浪费。
▲昔日的中国废旧电子电器之都广东汕头贵屿镇 （图片来源：视觉中国）
同济大学循环经济研究所所长杜欢政认为，电子垃圾的低成本循环利用，是目前尚未解决的难题，影响了行业整体发展。他建议产品设计之初，就应考虑到生产和回收环节，例如比较容易拆解和循环再利用；生产过程中，尽量少添加有毒有害物质或是采用替代方案等，最终实现电子垃圾的低成本循环利用。
在吕彬看来，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多方面的，但政策始终是一个重要的因素，有关部门有必要加强对手机回收行业支持的力度。
他解释说，手机早在2014年就被列入了《废弃电器电子产品处理目录》当中，与这个目录相呼应的是《废弃电器电子产品处理基金征收使用管理办法》，也就是国家对处理废弃电子产品的具体补贴措施。
“这些年来补贴政策经过了多次调整，但针对手机的细则一直没有出台”，吕彬说，这意味着参与手机回收的企业，一直处于零补贴状态，和冰箱、家电等电子产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，很容易限制参与者的热情和积极性。
以行业龙头企业爱回收为例，尽管毛利率从2018年的14.1%增至2020年的25.7%，但公司亏损额却从2018年的2.1亿元增至2020年的4.7亿元，三年累计亏损13.8亿，出现了营收倒挂。
也就是说，爱回收步子虽然迈的很大，但实际上并没有赚到什么钱，甚至越亏越多。
▲废旧手机回收的行业龙头企业——爱回收 （图片来源：视觉中国）
在环保、政策以外，担心隐私安全泄露，也“迫使”众多消费者选择将二手手机闲置。
北京邮电大学信息产业发展研究所教授阚凯力认为，这种顾虑是真实存在的：“恢复出厂设置以后，消费者无法确保个人信息被完全抹去。手机唯一身份识别码IMEI码，从技术理论上也可以和个人支付账号例如支付宝、微信等实现绑定功能，存在隐私泄露，甚至是财产损失的风险。”
解决这些问题，阚凯力建议，本着“谁卖谁负责”的原则，提倡厂商对二手手机进行回收，用品牌公信力消除消费者的疑虑；同时有关部门应认真研究，尽快出台适用于二手手机回收流通的法律法规，要严格执行规定，并强化监督监管，最终形成一个约束力较高的“行业准则”。
出品：科普中央厨房
监制：北京科技报 | 北科传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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